海昏侯文物再啟“省親”之旅 一望兩千年,漢風今猶在
2025-09-10 09:34:36 作者:張九龍
一位人生跌宕起伏的王侯,一項舉國矚目的驚世發(fā)現(xiàn)。8月27日,“金色海昏——漢代海昏侯劉賀墓出土文物特展”在臨沂銀雀山漢墓竹簡博物館開幕,來自海昏侯劉賀墓的120余件(組)文物集中亮相。
考古收獲的吉光片羽,不僅揭開了史書鮮有記載的海昏侯國的神秘面紗,也實證了大漢的盛世繁榮。閃耀的良金美玉,莊重的青銅禮器,博大的儒學經(jīng)典……細品工藝之巧,靜聆歷史之音。一望兩千年,漢風今猶在。
耀眼奪目的金器引得游客觀賞
“含金量”空前絕后
2019年,60余件(組)海昏侯劉賀墓出土的文物,曾以“海昏侯回家”為主題,在巨野博物館展出。展期只有一個月,卻在當?shù)叵破鹆艘还晌牟岢薄U褂[累計接待10萬余人次,平均每天接待4000人次,刷新了該館紀錄。
多年后,海昏侯劉賀墓的文物又一次走進老家山東,自然值得期待。正所謂“北有兵馬俑,南有海昏侯”,作為考古界的“頂流”,海昏侯劉賀墓向來以“含金量”聞名。
西漢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重金王朝。西漢視黃金為上幣,除繼續(xù)使用前朝金幣外,還仿鑄餅金、金鈑,新鑄褭蹏金、麟趾金。史書記載,西漢皇帝賞賜臣下的黃金,少則數(shù)十斤、多則數(shù)十萬斤。據(jù)貨幣史學家彭信威統(tǒng)計,西漢一代賞賜黃金達866530斤,空前絕后。
這一“天文數(shù)字”,在海昏侯劉賀墓變得具象化。墓中出土黃金器物478件,類型有餅金、褭蹏金、麟趾金、金鈑,重量達115千克,是迄今漢墓考古發(fā)現(xiàn)黃金數(shù)量最多的。此外,墓中還有十余噸堆積成山的五銖錢幣,令人瞠目結舌。本次特展設置的“金山幣海”篇章,就將出土的黃金器物和五銖錢進行了集中展示。
其中,褭蹏金、麟趾金造型別致。太始二年(前95年),漢武帝出巡,回朝下詔說自己路上遇到三件祥瑞。先是喜獲白麒麟,接著在渥洼(在今甘肅敦煌)見到了天馬,最后在泰山發(fā)現(xiàn)了黃金。為表示慶祝,他下令鑄造了褭蹏金、麟趾金。褭蹏金造型仿天馬之蹄,橢圓底、中空,前壁高、后壁低,俗稱馬蹄金。麟趾金造型則仿麒麟腳趾,底部圓形中空,口小底大。
這些金寶貝,在當時就算有錢也換不來。它們并非普通貨幣,不參與市場流通,而是皇帝給諸侯王及功臣后代的特殊賞賜,象征身份和榮耀。1996年,濟南長清雙乳山漢墓也曾出土20枚麟趾金,其墓主是濟北王,諸侯王級別。
餅金,長得圓滾滾,是海昏侯劉賀墓的標志性文物,也被網(wǎng)友們戲稱為“金蛋撻”。墓中共出土餅金385枚,重量均為漢制一斤左右,大部分有“V”字戳印符號。其中,5枚有墨書題記“南藩海昏侯臣賀元康三年酎金一斤”,表明這些餅金是劉賀獻給漢宣帝的酎金。
酎金是漢代諸侯獻給朝廷供祭祀使用的貢金。漢武帝曾上演“酎金奪爵”的戲碼,使得酎金揚名于世。元鼎五年(前112年),漢武帝以所獻酎金成色不好或斤兩不足為借口,將106個涉事諸侯王奪爵。通過該措施,進一步加強了中央集權,基本結束了漢初以來諸侯王割據(jù)的局面。
從出土實物看,酎金要寫上進貢人的名字,以備少府核驗。“V”字戳印符號其實是質(zhì)檢合格證,得到可不容易。酎金重量要經(jīng)精密稱量,差一絲一毫都不行。純度更是硬指標,黃金含量得達到99%,就算按今天的檢測標準,也是優(yōu)質(zhì)品。
這些餅金不僅是政治斗爭的見證,而且可以用來推算戶籍人口。按照漢制,諸侯王獻酎金,是以人口為標準。封邑每千口獻四兩,五百口以上、千口以下也是四兩,五百口以下的免征。
劉賀在元康三年(前63年)被封為海昏侯。就國后,他準備了五枚一斤重的酎金,按漢制一斤為十六兩,則總計有八十兩。根據(jù)《漢書》中“食邑四千戶”的記載,由此可推算出海昏侯國總口數(shù)在兩萬左右,戶均五口。
不過朝廷明文規(guī)定,劉賀“不宜得奉宗廟朝聘之禮”,所以,他精心準備的酎金最終無處可送。更尷尬的是,劉賀去世后被除國,又沒有合法繼承人,巨額財富只能為他作陪葬。這是海昏侯劉賀墓“含金量”超高的一個重要原因。
山東貢獻財富眾多
當觀眾站在展柜前,凝視著金光閃閃的褭蹏金、成串排列的五銖錢、精雕細琢的玉器時,仿佛能穿越時空,看見劉賀富足的生活狀態(tài)。
人們不禁好奇,位于豫章(今江西南昌)的海昏侯國那么富裕嗎?《史記·貨殖列傳》有言:“楚越之地,地廣人希,飯稻羹魚,或火耕而水耨,果隋蠃蛤,不待賈而足。地勢饒食,無饑饉之患,以故呰窳偷生,無積聚而多貧。是故江淮以南,無凍餓之人,亦無千金之家。”這段對西漢中期南方地區(qū)開發(fā)狀況的描述顯示,劉賀的財富應該另有出處。
劉賀和父親劉髆(bó)曾是昌邑王,封地在今菏澤巨野東南、定陶之東。劉髆在昌邑稱王十一年,再加上劉賀的十二年多,兩代昌邑王在位時間超二十三年。實際上,劉賀轉封海昏侯,在豫章生活只有短短四年。因此,墓中大量財富來自昌邑國。
漢代諸侯國的富庶程度,主要由戶籍人口數(shù)量、地理交通位置等因素決定。劉髆是漢武帝最寵愛的李夫人所生,將他安置在昌邑國,是有意為之。
昌邑國前身為山陽郡,是個大郡,縣多人眾。這一帶在先秦時期稱“陶”,相傳陶朱公范蠡在此經(jīng)商致富。陶地為“天下之中”,土地平坦肥沃,是國之糧倉。當?shù)赜袟l菏水,菏澤之名由此而來,昌邑國都就在菏水之畔。菏水溝通黃河、淮河,借助這條黃金水道,昌邑國商業(yè)貿(mào)易、物品交換極其便利。當?shù)剡€設有鐵官,是西漢重要的鐵器生產(chǎn)加工地。可見,昌邑國的農(nóng)業(yè)、手工業(yè)、商業(yè)都很發(fā)達,足以保障劉髆家族過上富足的生活。
劉賀被廢后,太后下旨將故昌邑王財產(chǎn)劃歸劉賀所有,另賜湯沐邑二千戶,為其提供賦稅和雜役服務。劉賀回到昌邑國后,盡管不再是諸侯王,但生活還是有保障的,家底也鮮有消耗。
文史學者、原菏澤市歷史與考古研究所所長潘建榮認為,劉賀從昌邑王府帶走的財產(chǎn)主要是動產(chǎn),包括金銀珠玉和銅器、鐵器、漆器、書簡等生活、文化、禮儀用品。這些東西從昌邑碼頭上船,由菏水入泗水,經(jīng)長江、贛江,可達豫章。“海昏侯劉賀墓出土大小褭蹏金、麟趾金,均為漢武帝所造,并賞賜給諸侯王。劉髆有資格得到賞賜,并存于王府。劉髆死,傳劉賀,劉賀又從昌邑國帶往海昏侯國。這些黃金應該就是劉髆的遺產(chǎn)。”
墓中出土的“昌邑籍田”銅鼎、“昌邑食官”銅鍾、“昌邑籍田”銅燭定、“昌邑二年造”漆瑟、“昌邑九年造”木笥等,都是昌邑國舊物。“這次展出的許多文物,是當年劉賀從山東帶到海昏侯國的,可能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在山東生產(chǎn)制造的。對山東觀眾來說,應該有別樣的感受。”南昌漢代海昏侯國遺址博物館館長彭印?說。
編鐘
儒雅一面迷霧重重
劉賀是個失敗的政治人物,他的行為表現(xiàn),在史書中都是負面的。然而,考古卻給了人們更多想象空間。
“人之所好”是“人之性情”的外在表現(xiàn)。海昏侯劉賀墓出土了大量樂器和伎樂木俑,還有兩周古器、簡牘文獻、圍棋棋盤、養(yǎng)生器具等,其中不乏雅致玩件、古樸之器。這反映出,劉賀不但愛好奇珍異寶,喜歡舞文弄墨,恣意娛樂競技,而且注重養(yǎng)生之道,興趣涉獵頗廣。
漢初治國,崇黃老之學,循無為而治;武帝罷黜百家,獨尊儒術。自此,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學說成為正統(tǒng)思想,受到統(tǒng)治階層推崇。
劉賀活了30多歲,絕大部分時光是在昌邑國度過的。齊魯大地是儒學起源地,從墓中出土的孔子徒人圖漆衣鏡及大量儒家經(jīng)典,可看出儒學對劉賀的影響。本次展覽專設“雅韻儒風”篇,讓大家見識到海昏侯儒雅的一面,也體現(xiàn)了“在地化”的策展思維。
展出的孔子徒人圖漆衣鏡,雖為復制品,但無疑是明星展品。它實際是一個兩扇式嵌鏡屏風,由兩部分組成,一部分為漆木框嵌銅鏡結構,另一部分為漆板,兩部分相夾而豎立。漆木框嵌銅鏡部分,由青銅大方鏡、鏡匣、鏡架組成。正面中間為兩扇可開合的鏡蓋,鏡蓋打開是青銅衣鏡,四周由漆木框嵌合,鏡蓋及四周邊框繪有仙人及神獸圖案。鏡框背面為漆木屏板,形制類似于屏風,繪寫有孔子及顏回、子贛、子路、澹臺子羽、子夏五位弟子的畫像和傳記。
另一扇漆板殘損較為嚴重,正面上端書寫有一篇賦,名為《衣鏡賦》,下方為鐘子期聽琴圖,圖旁有榜題。漆板背面則繪寫有子張、曾子的畫像及傳記,污損嚴重,較難辨識。
這件文物的重要性,在于繪有迄今最早的孔子畫像。圖中的孔子身材高大消瘦,頭戴“進賢冠”,身著深衣長袍,腰間系劍,腳穿翹頭履,面向顏回行“磬折禮”,儒雅隨和,符合布衣孔子的形象。一旁的傳記,則側重描述儒家宗師的形象。總體來說,孔子沒有明顯異于常人之處,這說明至西漢中后期,社會主流認識中的孔子形象是一位賢者,尚未神化。
孔子徒人圖漆衣鏡出土于主槨室西室,西室功能相當于“堂”,主要擺放床榻等日常生活用具。衣鏡制作精美,應為劉賀生前的實用器物,成為獨尊儒術社會思潮的實證。
墓中還出土了5200余枚竹簡和近180版木牘,這次也展出了部分復制品。這些簡牘文獻涉及多種先秦和西漢文獻,如《論語》《春秋》《禮記》《孝經(jīng)》《悼亡賦》《五色食勝》等,有的早已亡佚,學術價值重大。
“墓中出土的《論語》竹簡有500多支,每一支約有24個字,接近今天《論語》版本的三分之一體量。這也是目前出土竹簡里,保存《論語》文字最多的,也是能看到的《論語》最早抄本。”彭印?介紹。
史書記載,劉賀言談舉止輕佻,不學無術。那么,這些儒學典籍為何會與他長伴地下呢?這還要從家庭找原因。
劉髆受封昌邑王時,漢武帝親自挑選夏侯始昌當太傅。太傅以傳授經(jīng)術為本務,是俊雅鴻儒,官位尊,要求高。由于分封的諸侯國很多,不是每國都能配有太傅。夏侯始昌是魯人,以教授《齊詩》《尚書》而聞名。漢武帝的這一舉措,盡顯對小兒子劉髆的厚愛。
劉髆自然會受儒學熏陶,并影響到劉賀。海昏侯劉賀墓中出土的木牘,有些內(nèi)容是抄寫的《論語》,筆跡潦草隨意,有研究者認為是劉賀讀書時隨手做的筆記。
究竟能否就此改寫歷史記載,認為劉賀是儒雅之士?學術界是有爭議的。畢竟,接受過儒學教育,不等于認同其中的觀念。劉賀身上的謎團,并沒有隨著考古的推進而減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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